在离天空最近的地方造水泥

  近日，记者来到北京双榆树北里活动站采访原拉萨水泥厂副厂长陆均。这位88岁的耄耋老人，正坐在窗下安静地看着报纸，朝阳里的他微笑着对记者娓娓讲述半个多世纪前在西藏建设水泥厂的故事。

  从无到有军民合作搞水泥

  在和平解放以前，西藏一直没有水泥生产工业，当时只有权贵人士才能从邻国进口水泥。一盒包装精美的水泥重量只有1公斤，而价格却需要15块大洋。这样昂贵的水泥，其实只是水泥熟料生产过程中产生的废渣，根本不能用于建筑施工，更谈不上水泥标号。

  西藏和平解放后，西藏军区陆续派遣有文化的军官到内地学习水泥生产技术，1961年，拉萨水泥厂成立。从党委书记到厂长，从各车间负责人到科室负责人，可以说完全是由转业军人组建起来的生产和管理团队。他们摸着石头过河，建起了小土立窑。

  1962年，西藏自治区决定将由西藏军区筹建的拉萨水泥厂划归西藏自治区政府管理。1962年春夏之交，由全国各地水泥厂抽调来的顶尖技术能手组建起了技术团队。由于拉萨地处高原缺氧，生产出来的水泥熟料合格率较低，与此同时，各地的技术人员所掌握的生产经验与操作方法也各不相同，经过两年多的磨合、调整，拉萨水泥厂终于能生产出基本稳定在标号300号的水泥。

  外行上马边学边干不掉队

  1964年9月，陆均，这位山东工学院土木工程系的大学生，被调到拉萨水泥厂任副厂长。“‘会用就会造’，既然是土木工程系的，平时肯定经常接触水泥，造水泥自然没问题。”西藏自治区党工委组织部门的“想当然”，将陆老这位门外汉赶鸭子上了架。今天谈起这个“想当然”的错误，陆老只是当个笑话，而在当时拉萨水泥厂刚刚成立，正是磨合调整的关键阶段，一个门外汉任副厂长，压力可想而知。

  不懂怎么办？只有学，一边干一边学。在时任拉萨水泥厂厂长石奎振的帮助下，陆均下到生产线了解学习水泥生产，同时跟随实验人员学习水泥特性。由于西藏地区物资匮乏，在工作时间外，所有人员还要参与农业劳动，自己种地，自己畜牧，以满足全厂人员的食物需求。就这样，上班时间完成本职工作后努力学习水泥知识，下班后种地畜牧，一天下来，充实得很。

  提高标号反复试验攻坚难

  西藏地处高原，氧气浓度不足平原的一半，因此生产所需的各项原料，无法达到需要的完全分解的燃烧温度，水泥各项原料重新组合不完全，水泥标号上不去，产生的废渣也很多。普通的水泥厂遇到这样的问题会使用萤石作为催化剂，以解决原料加速，加大分解融化能力。然而西藏没有萤石原料，从内地运输成本又太高。为了解决这个难题，1965年，陆老及全体技术人员经过8个月的试验，终于发现石膏可以代替萤石作为催化剂，且拉萨附近的当雄县有大量的石膏原料。

  拉萨水泥厂的水泥标号终于突破了300号，稳定在400号，甚至有部分产品还可以达到500号以上。水泥生产过程中废渣大大减少，产量增加，生产成本降低，这一年，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油替代煤解决燃料大问题

  水泥生产过程中需要各种原料分解并重新组合，决定产品品质的关键是煅烧原料的可燃物质——煤。西藏地处高原，没有煤矿，如从青海运输，不但成本高，而且运力大。一辆载重量4吨的解放牌汽车从青海省产煤地经过1000多公里的运输路途，颠簸遗撒，风吹损耗，运到拉萨的煤只剩下两吨多。

  如何解决这个问题？陆均多方走访调研，了解到兰州炼油厂直通拉萨的输油管道已由国家投资建成。为了保证拉萨附近飞机场的飞机用油，管道在输送汽车和其他用油后，如要改输飞机用油，就要在输油前，从兰州到拉萨逐步用清洁油清洗输油管道。这个清洗管道的油，正好可以用来作为拉萨水泥厂的煅烧用油。

  了解到这个情况后，拉萨水泥厂立即向上级请示，希望将目前的土立窑改造成机械化立窑。经过当时的国家建材部与国家计划委员会沟通，1985年，由国家投资，拉萨水泥厂由土立窑改为烧油的旋窑。窑炉改进后，生产成本大幅降低，水泥质量明显提高，拉萨水泥厂的生产经营有了质的飞跃。

  回忆往昔苦难其实是荣誉

  12年，这是陆老在拉萨水泥厂任职的时长。从三十多岁到四十多岁，人生最精彩的阶段，这个外行人在我国最艰苦的水泥厂坚守了12年，拼搏了12年，努力了12年。如今再谈起当年的苦，陆老只是淡淡地一笑：“我们那个年代的人都很单纯，不懂得什么苦难，只知道组织安排你在这个岗位，就要干好这份工作，不辜负组织上的信任。尤其是西藏这个敏感地区，可以被组织派到西藏的，都是政治觉悟很高的年轻人。这是荣誉，怎么能谈苦难。”

  12年的两地分居，记者问起是否觉得对家庭有所亏欠，没有陪伴子女成长是否会觉得遗憾时，陆老说：“当年拉萨水泥厂的技术人员基本上都是内地调过去的，两地分居的现象太普遍了。那个时候正是国家发展的关键时期，舍小家，顾大家，这是所有人都有的觉悟。为了革命工作，抛弃家庭是光荣的，你们年轻人理解不了，呵呵。”

  在采访结束的时候，记者祝福陆老身体健康，陆老神秘地告诉记者：“姑娘，知道为什么我身体这么好么？我曾经在离天最近的地方造过水泥啊，那可是空气最好的地方啊！这12年，可是我最难忘最珍贵的12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