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志平：企业的目的是什么

7月18日，由中国社会责任百人论坛(ESG专家委员会)、中国交通建设集团有限公司和中国国新控股有限责任公司联合主办的“ESG中国论坛2021夏季峰会”在京举行。峰会聚焦上市科技企业ESG数据，公布了首份“中国百强科技企业ESG指数”。国务院国资委党委委员、秘书长彭华岗出席会议，中国企业改革与发展研究会会长、中国上市公司协会会长受邀参加峰会，并在会上作“企业的目的是什么”的主题演讲。

后附演讲全文：

很高兴来参加“ESG中国论坛2021夏季峰会”，首先祝贺“中国ESG报告编写指南”的启动，也祝贺“中国百强科技企业ESG指数”的发布，其中还有“科技责任·先锋30”，像中国巨石、国药现代，是我过去工作过集团旗下的企业，我感到十分高兴，对大家取得的成绩表示祝贺。今天这样一个场合，我想结合ESG谈谈最近经常思考的一些问题，比如企业的目的是什么、什么是好企业、什么是好企业家。

一、企业的目的是什么

其实这是一个根上的问题，首先我们要搞明白企业的目的是什么。1975年，美国的商业圆桌会议讨论确立了“企业的唯一目的为股东创造价值”，90年代他们重申了这个宗旨，这对全球企业产生了重大影响，同时也影响了我们过去对于企业目的、企业方向的看法。但在2019年，美国的商业圆桌会议认为他们以前的说法有所偏颇，重新发了一个声明，宣称企业的首要任务是创造一个更美好的社会。我觉得这个结论才符合企业真正的目的。

企业本身是一个经济组织，但又是一个社会组织。企业的经济目的是鲜明的，那就是必须要有效益，但企业的社会目的也是鲜明的，那就是要为社会服务。企业的目的是让社会更美好，这更符合今天企业的情况，尤其是我国企业的情况。现在企业要自觉践行“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五大发展理念，这在企业里是非常重要的。

企业也是实现共同富裕的理想基石，通过企业来达到共同富裕，这也是我们必须想到的企业目的。美国的经济学家、诺贝尔奖获得者斯蒂格利茨写过一本书《重构美国经济规则》，他认为美国今天的经济规则出了问题，美国的社会重新回到了两极分化。上世纪50年代，美国是两极分化的，60年代到80年代中产阶层崛起，这个情况得到了改善，但从90年代开始，美国的两极分化又非常严重。他在书中讲到，两极分化其实是因为社会的经济规则出了问题，因此要重构美国经济规则。他还提出，包括互联网在内的这些创新经济模式究竟对社会好还是不好，要看它究竟促进了社会的公平正义，还是加大了社会的两极分化，而不能简单地认为只要是一个创新、只要是新经济，我们就一股脑全都接受。

我觉得他的观点很值得研究，今天我们在推动国企改革三年行动，其中有一项很重要的就是经营机制的改革，那经营机制改革的目标是什么？就是企业的效益要和经营者、技术骨干、员工利益之间建立正相关的关系，企业效益好，员工的利益就多，这样企业就会创造大量的中产阶层，企业就能成为共享机制的一个平台，成为我们实现共同富裕理想的基石。

我以前在北新建材的时候，倡导要建立“以人为中心”的管理，即企业是人、企业靠人、企业为人、企业爱人。企业实际就是为人来服务的，那为哪些人呢？我觉得是三种人，一是企业的员工和经营者，二是投资者和利益相关者，三是企业的客户和社会大众。我们常讲政府的目的是为人民服务，其实企业也是为人民服务的。所以说，做企业不能只看到经济效益，还要看到社会效益，还要看到做企业最根本的目的。

这里我想讲讲ESG的意义。企业的三大责任包括经济责任、政治责任、社会责任，对于经济责任，企业有三张表、有财务体系指标来衡量，那对于社会责任、社会效益有没有一个指标来评价呢？ESG就建立了这样一套评价体系。对社会责任的评价，我们已经做了多年，经历了从CSR（企业社会责任报告）到ESG这样一个演变过程，使得企业的社会责任可以量化。像刚刚公布的“中国百强科技企业ESG指数”、“科技责任·先锋30”等，这些指数是通过四个维度进行科学量化的。现在除了财务体系指标之外，我们有了ESG这样一套对社会效益的评价指数，投资者会特别关注，这个意义很大。中国社会责任百人论坛所做的工作，也是在为整个社会的ESG工作打基础，指导企业按照这样的方向去做。现在全国有20多个机构参与ESG工作还不算多，下一步这些机构还可以考虑整合，建立权威的发布计划。希望在这个基础上，我们能够继续整合力量，把这个指数越做越好，影响力越做越大。

另外，从上市公司来讲，我国上市公司ESG报告的发布情况如何呢？欧美许多发达国家要求上市公司都必须披露ESG报告，在香港是不披露则解释，实际上也是强制性的要求，我们H股的上市公司现在每年都要做ESG报告。国内的上市公司中，过去一些公司披露社会责任报告，也有的披露可持续发展报告，现在越来越多的开始披露ESG报告。据统计，2009年披露ESG的上市公司有371家，到2020年增长到1063家，在4000多家A股上市公司的占比仅约1/4。这说明我国上市公司ESG披露工作已有长足的进步，但还有不少差距。在2020年沪深300成分股里，披露ESG报告的公司占到86%，也就是说大多优秀的上市公司都披露了ESG报告。现在不论是证监会，还是沪深两个交易所，还是上市公司协会，都在推动ESG报告的披露。

这有两方面，一方面，企业自身对ESG的推动意识；另一方面，是ESG指数评级的推动作用。像今天公布的“先锋30”，投资者可能就愿意买入，没有进入的企业，投资者在投资决策时可能就会犹豫，这些也会促使上市公司加快推进ESG报告。这样，一方面企业要发挥能动性，另一方面，外部环境也会督促企业做。相信ESG报告对于我国上市公司也会逐渐成为强制性的要求，过去年报主要以财务报告为主，今后再加上ESG报告，这样能够完整说明一个上市公司的整体运营情况。

二、什么是好企业

什么样的企业是好企业，这是我们常常会遇到的问题。我当中国上市公司协会会长的会上，有媒体采访我，问什么是好企业？我当时说有三点，一要有效益，二要合规，三要承担责任。今天我觉得还是这三点，其实也是最重要的。我们说一个好企业，要投资有回报、产品有市场、企业有利润、员工有收入、政府有税收、环境有改善。不赚钱的企业肯定不是好企业，但赚了钱的企业，如果社会责任缺失、公司治理一团糟，也不是一个好企业。作为一个好企业，这三点还是最重要的。

一是效益要好。企业只有效益好了，投资者才会有回报，员工才会有收入，政府才能有税收，环境才有改善，企业才能发展。因此效益是企业的基础。

二是治理规范，合规经营。规范的公司治理，是我国不少上市公司需要解决的问题。我来中国上市公司协会做会长有两年多，其中一项重要的工作就是帮助上市公司提高质量，而提高上市公司质量最核心的工作就是提高上市公司的治理水平。实际上，我国公司治理的水平还是有一定差距的，亚洲公司治理协会发布的《公司治理观察报告》中对12个亚太地区市场的公司治理标准进行了排名，中国内地近几年都排在第10名。南开大学中国公司治理研究院的李维安老师每年带领他的团队发布一次中国上市公司治理指数，2020年发布的指数显示中国上市公司治理水平是63分，他认为这个分数达到80分才叫合适。这个指数从2003年开始发布，一直做到现在，从2003年的49分到63分，这么多年逐年上升，但从63提高到80分，还有近20分，所以我们上市公司的治理水平还亟待提高。

ESG和CSR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就是加了公司治理的内容，公司治理里很关键的就是公司的独立性、董事会的独立性、公司运作的合规性等。对于ESG，我倒不担心前面的E和S，因为这些是看得见的变化，相信企业都可以快速把这些做好，我比较担心G，就是治理。治理有深层次的文化背景，过去我们的企业习惯管理，管来管去，用上级管下级的方式代替公司治理；现在我们要从管理到治理，公司是一个独立的市场竞争主体，不能仅依靠上级管理，主要还是靠公司规范的治理机制来发挥作用，所以必须加强公司治理。在这方面，国企和民企都应该积极提高公司治理水平，有的国企母子公司不分，还是搞左口袋右口袋那一套，有的民企是大股东操纵公司，搞幕后交易、利用关联交易转移资产、违规对外担保等等，掏空上市公司，今天我们必须解决这些问题，促进资本市场的健康发展。

三是积极承担社会责任。社会责任是指企业除了对股东和员工所负的法律责任之外，对于企业利益相关者、对于社会所承担的责任，这是社会责任的主要内容。企业要特别重视履行社会责任。

三、什么是好企业家

这是我们现在讨论比较多的话题。企业家是什么？企业家就是创新并创造财富的企业领导者，是我们整个经济社会的主体力量。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经济的发展，一是靠党和国家的方针政策，二是靠成千上万优秀的企业家带领广大企业奋发图强，企业家的成绩功不可没。企业家在创造财富这方面，比一般人有特别的专长，企业家往往是财富的创造者，同时也是较多财富的拥有者。

那到底什么是好企业家？好的企业家不光能创新和创造财富，还要有家国情怀。去年7月21日，习近平总书记召开了企业家座谈会，会上有7位央企代表参加，我过去工作过的中国建材和国药集团两家企业的董事长也出席了座谈会，我特别高兴。习近平总书记在这个座谈会上讲了一段话特别重要，今天我也想借这个机会读给企业家听，我们大家一起再学习一遍。

习总书记说，“企业家要带领企业战胜当前的困难，走向更辉煌的未来，就要弘扬企业家精神，在爱国、创新、诚信、社会责任和国际视野等方面不断提升自己，努力成为新时代构建新发展格局、建设现代经济体系、推动高质量发展的生力军。”

习近平总书记这段话诠释了当代符合时代要求的企业家精神，它有五点，一是爱国情怀，二是勇于创新，三是诚信守法，四是社会责任，五是国际视野，这就是我们今天要弘扬的企业家精神。

习近平总书记还勉励企业家要主动为国担当、为国分忧，正所谓“利于国者爱之，害于国者恶之”。企业营销无国界，企业家有祖国。这是对我们企业家殷切的希望，对于中国企业家来讲，尤其是现在这个阶段，大家要有家国情怀。

再有，企业家要勇于承担社会责任。最近，我们看到福耀集团董事长曹德旺先生捐赠了100亿人民币来筹建福耀科技大学，其实，他以前对社会慈善事业的累计捐款已超过120亿人民币。王石先生将万科企业股中心的2亿股万科股票捐给清华大学教育基金会，价值大概六七十亿人民币。前不久，我去中公教育调研，了解到李永新董事长捐赠10亿元人民币在北京大学设立教育发展基金，也是北京大学至今个人捐赠最大的一笔款项。昨天我看到报道，雷军先生最近捐了约6.16亿股公司B类股份给小米基金会和雷军基金会，价值约145亿元人民币。

看到以上企业家的这些善举，我心里感到非常高兴。作为企业家，我们要大力回报社会，要积极承担社会责任，这样会得到社会的认可和尊重。今天到了一个财富时代，企业家是创造财富的人，但要先富帮后富，大家要有这种情怀。最近我在不同场合给大家讲这个道理，社会也需要企业家这么做，尤其是大力支持教育。美国斯坦福大学前校长约翰·汉尼斯写过一本书《要领》，书中讲到他在斯坦福大学做了16年的校长，其实他80%的工作是为学校向企业家募集捐款，让所有考上斯坦福大学的学生不会因为家里贫穷而辍学，保证所有考上斯坦福大学的学生都能上得起斯坦福大学。金融危机的时候，斯坦福大学的老师都减薪，有的老师回家了，但还是拿出资金来帮助每一位入学的学生，这就叫同理心，我看了也挺感动的。

从企业家来讲，除了捐赠资金，支持教育、乡村振兴，也要主动关心弱势群体，企业家的关怀应该成为社会最重要的关怀之一。希望我们的企业家为社会多做贡献，勇于承担社会责任，成为社会认可、尊重的人。

今天讲这么多，谢谢大家！

本文为宋志平在ESG中国论坛2021夏季峰会的演讲，根据记录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