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祥忠：破解水泥窑协同处置产业化发展的体制性障碍

水泥窑协同处置这一概念在业界已经提出多年，然而却是雷声大雨点小，国内水泥窑协同处置的水平仍然不高，在城市生活垃圾处置中所占的比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谈起垃圾处理，仿佛只要公众养成了垃圾分类的习惯，垃圾围城问题一夜之间就可迎刃而解。实际上，水泥窑协同处置的先行实践告诉我们，只要市场化的垃圾处置模式建立起来，在公众逐渐养成垃圾分类习惯的同时，垃圾围城不是没有解决的好办法。

与传统垃圾处置方式相比，水泥窑协同处置有十分明显的优势。然而，一个好的垃圾处置产业为何难以落地？其中的症结是什么？为此，记者专访了中国水泥协会秘书长孔祥忠。

安全性最高 处理能力最大

记者：水泥窑在处置固废中有巨大优势，现在这一产业的现状如何？在固废处置的总比例中水泥窑协同处置的比例有多大？

孔祥忠：首先概念要明确，水泥窑协同处置并不是处置所有的固废。目前来讲，水泥窑协同处置主要处置三类：城市生活垃圾、城市污泥、危险废弃物。

国内的水泥窑协同处置起步较晚，早些年没有标准，去年年底水泥窑协同处置的标准才出台，在这之前大多是采用传统的垃圾焚烧及卫生埋填。

为什么公众会反对垃圾焚烧及卫生埋填这样的传统方式？很重要的原因是国内垃圾焚烧的标准与国际上比还有差距，有些垃圾焚烧厂对二恶英做了处理，有些则没有，对周围百姓的健康有一定危害。现在垃圾焚烧厂还没有公布每年的垃圾处理量、污染物排放等信息，环保局说达标就达标了，可老百姓会闻到味道，窗子不能开，他们当然会有意见。国外，像日本有些垃圾焚烧厂还建在市区，不会有味道。国内的垃圾焚烧在标准、技术、排放等方面还有发展的空间。

当然，并不是说垃圾不能焚烧，要达到国际上的先进水平还要有很大的投资，因为受其本身的温度标准所限需要一整套处理二恶英的设施。国家城建、环保系统每年有一笔费用用在垃圾焚烧上，国家要做的应该是严格管理标准问题。

相对于目前常规的垃圾焚烧等处置方式来讲，同样是焚烧，垃圾焚烧炉的温度只有八九百度，温度相对较低，容易产生二恶英。而水泥窑理论上讲物料熔融要达到1450度，产生的气体则能达到1700度，在高温气体情况下，城市垃圾、污泥及危险废弃物等都会被分解，也不容易产生二恶英，再加上水泥回转窑是碱性环境，可以有效吸收很多气体，有害气体的排放就很少。而且，在水泥熟料烧制过程中可以有效包裹重金属，没有二次污染隐患。

水泥企业也一直在处置工业废渣，量比较大的是钢铁厂的矿渣、钢渣，还有火电厂的粉煤灰等，在标准范围之内都可以处置，有的直接作配料，有的在粉磨时直接加进去。这对水泥产品的最终质量不会有影响，因为有严格的标准。水泥企业处置的工业固废大约占所有工业固废的一半，如果没有水泥企业，工业固废的堆积量将不可想象。

当然，老百姓也不用担心，协同处置工业废弃物的企业生产的水泥产品不可能有质量问题，哪些废渣可以用、用到何种量都有标准，全世界的技术都是成熟的。水泥产品里也不可能有放射性废物，水泥企业碰都不会碰。有专门的部门来处理放射性废物，也有专门的处置标准。而从放射性来讲，任何物质都有放射性，只有超过一定的量才对人体有害，在这方面国家有相应的标准。

应该说，水泥窑协同处置安全性最高，处理能力最大。

在发达国家，城市周围有水泥厂的，都在处理垃圾。在欧洲，80%－90%的垃圾都是水泥厂处置的，在经济上可行的情况下都由水泥厂处理。而且，水泥窑协同处置已经是成熟的产业，不只是处置城市生活垃圾、城市污泥、危险废弃物，还处置废旧轮胎、动物内脏、动物骨粉等，甚至还有水泥窑在处置之前堆积的垃圾。

可以说国内的水泥窑协同处置才刚刚起步。危险废弃物处置与发达国家基本处于同一水平，但在城市垃圾与城市污泥的处理上有很大差距，技术上也有差距。比如说，国外垃圾是分类的，国内基本没实现垃圾分类；国外垃圾的可燃物较多，国内垃圾的可燃物较少。虽然，污泥本身没有太大差别，但在国外要经过预处理，处理过后再运到水泥厂，而国内很多情况下没有预处理，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目前，国内水泥窑协同处置在固废处置中所占的比例还是比较小，1%都不到，但这是水泥行业未来发展的大方向，是水泥行业对城市化建设在环境方面作出的重要贡献。

水泥行业已经在城市环境建设方面做出了重要尝试，处置城市垃圾及城市污泥已经有不同的方案，在危险废弃物处置方面也有很多尝试，但是国内的水泥企业还没有大规模地开展水泥窑协同处置。这主要不是水泥企业的问题，而在于地方政府不够重视。比如华新水泥处理过葛洲坝大坝的漂浮物，为顺利发电提供了保障。前段时间国家也公布了土壤的污染问题，很多制药厂搬走后，它周围的土壤都是被污染的，有的染污达十几米深，这些土壤也由水泥厂来处理。

摆问题

处理好市场化 协调好行业利益

记者：水泥窑协同处置的技术是否已经完全成熟？近日，国家七部委联合下发了《关于促进生产过程协同资源化处理城市及产业废弃物工作的意见》，再次明确了水泥窑在处置固废中的重要地位与作用。这已经不是国家政策第一次明确鼓励水泥窑处置固废发展，为什么多年来水泥窑协同处置产业化没有取得太大的进取？症结在哪？

孔祥忠：水泥窑对城市垃圾、城市污泥、危险废弃物等只是协同处置，不是全部包治，是和其他处置方式来协同。城市周边半径50公里内有水泥厂的话，水泥企业都可以帮助处置，这也是城市环保产业中一个不可缺少的环节。至于每个水泥厂能处置多少是由不同情况决定的，水泥厂只是协同处置，不是包打天下。

目前，国内的水泥窑协同处置技术还有提升的空间，而发达国家的技术已经成熟了。因为国外的预处理设施较为齐全，先要进行预处理，再到水泥厂进行最后的处理。预处理厂将垃圾处理完后，自行对接水泥厂，并要付给水泥厂费用。甚至预处理厂的建设、垃圾的运输都是由预处理厂自行负担的，水泥厂只提供场地与设备。预处理厂的费用由政府直接支付，由公众向政府交付处置费用。预处理厂每年处理多少垃圾，政府就给多少费用，政府并不直接给水泥厂费用。

现在我国的垃圾分类进行得也不好，要下功夫，需要经过多年努力。国外的垃圾分类只所以做得好不仅因其公民素养相对较高，还因其有完善的配套制度。

当然，垃圾不分类也可以处置，有两套不同的方案。像海螺做的，不分类，直接运输到水泥厂去，这对水泥厂的要求很高。因为，水泥厂要把集中运输到的垃圾全部接收下来，并且在一定的时间内把它们都处理掉。

另一种方法是水泥厂周围建设一到两个垃圾预处理厂，对垃圾进行预先处理，分分类，把一些金属制品捡出来，再把可燃物送到水泥厂去。这可能是比较适合国情的方式，像华新、中材国际都是用预处理的方式。

而且预处理有缓冲，水泥厂可以平均处理，对工业参数的影响就不大。国家部门将费用直接给预处理厂，预处理厂再把费用给水泥厂，这样操作、监管起来也比较容易。像广东越堡为了处理广州市污泥搞了很大一套体系，污泥来了先要脱水，还要除臭、烘干再进窑里，自己还要进行污水的处理，投资很大。如果由专门的机构来处理，分工会更合理，监管也容易进行。

我们现在变成了政府直接和水泥企业谈，很多垃圾直接运到水泥厂去，水泥厂本身要生产水泥，又变成了垃圾的储存、处置场所，水泥厂的功能就发生了变化。而水泥厂本身是没有味道的，随着环保措施的发展，水泥厂的粉尘也基本得到了解决，水泥厂存在的可能只是噪音问题。但是把垃圾运到厂里，如果管理不好，垃圾、污泥都会发臭。

因此，我国的水泥窑协同处置技术还要发展，但这仅凭市场手段并不能解决，还需要更多的政策支持。

过去也出台过一些水泥窑协同处置的相关政策，但并没有得到很好的执行，很多地方政府执行力和意识都不够。

问题的症结则要分开来看，不可否认，当前，政府支持的力度以及相关行业利益链等问题对水泥产业协同处置有很大牵制，比如污泥处理归住建部管，每年的资金支持都在系统内循环。有些政府部门直接管辖相关领域的产业问题，政府的资金支持就只在这一产业内自我循环。如果能做到科学合理的市场化运作，大家充分展开良性竞争，比如市政有一笔费用，谁处理得好，处理得是否环保、安全，就由谁来做，环保部门做监督，也可以进行公开招标。

水泥窑协同处置产业化只所以发展得不好，说到底就是市场化与行业利益问题没有处理好。

给对策

提高补贴力度 增加税收优惠

记者：现在水泥窑协同处置的营利模式是怎样的？产业化需要产业链协同发展，固废处置产业中最需要发展的是哪一块？

孔祥忠：城市垃圾、城市污泥应该由政府出资处理，危险废弃物不一样，应该“谁产生，谁付费”。要有一整套很好的运营体制，空喊口号没有多大用处，要真正落到实处。该政府出资的政府出资，该企业出资的企业出资。比如水泥企业排放氮氧化物要交费，上游企业排放的危险废弃物，有些不能烧也不能填，只能送到水泥厂处置，一吨多少费用，双方协商。

水泥窑协同处置的成本不等同于将垃圾收集起来并运送到垃圾处理厂所产生的费用，处置成本当然要把买垃圾填埋厂的费用算进去。而且不只是买土地，还有处理设施，要防燃防爆，投资很大。

我个人认为，在目前垃圾围城的情况下并不是说水泥企业一定要主动去做这个事情，它原来就是生产水泥的，不能影响水泥企业的正常生产，如果水泥企业变成了一个大垃圾焚烧厂，就不合算。少量处理可以，即使是少量处理也比所有垃圾焚烧炉处理的量多，几十个垃圾焚烧厂还不如一个水泥窑的处理能力大。

在水泥行业，从垃圾的预处理开始，到水泥厂将垃圾处理完是一个完整的产业链，水泥企业要对这一产业链做深入研究，要形成新的工业体系，这在国外也是比较成熟的。

水泥窑协同处置是水泥工业转型升级的一个亮点，在功能性方面有了转变。除了可以生产水泥还可以帮助处理垃圾、污泥、工业废渣等，为城市环境建设作出更重要的贡献。这样，水泥产业既是传统制造业又是新型的环保产业。

水泥行业的结构调整有技术结构调整，用先进技术代替落后技术；组织结构调整，通过兼并重组提高市场集中度；产品结构调整，包括上下游产业链的拓展，水泥品种的拓展等；生态环境功能调整，水泥企业不仅是传统的制造业还要成为新型的环保产业。

因此，水泥窑协同处置在城市未来发展过程中是不可缺少的。

水泥窑要进行协同处置，现有水泥厂就要增加新的设施、投资，这是有费用的，同时在运营过程中也要增加成本。虽然说垃圾、污泥会有一定的热量，但它们含水量比较高，其自身产生的热量不足以达到将其蒸发的热量需求，可能会增加原来正常生产过程的热耗，还要增加岗位，会增加水泥厂成本，这就要想办法给水泥企业补助。

国外水泥企业协同处置的补贴非常高，虽然处理的量不大，但给的费用很高，可以做到水泥生产的零成本。本来生产水泥就有成本，而处置垃圾的成本很低，给的补贴甚至可以抵消水泥生产的成本，最终生产水泥的成本就会很低。国内很多地方政府也会给协同处置的水泥企业补贴，但太低，有时候还不够运营成本。

当然，水泥企业可以尽社会义务，但不能常年贴钱，这违背市场经济规律。

现在很大的问题就是利益问题，很多地方政府找到水泥厂让其处理垃圾，可给的补贴太少，水泥企业一算还不够运营成本，这就存在问题。如果补贴不够的话，能不能在税收方面给予优惠？根据处理的量给水泥企业税收方面的优惠，水泥企业就可以把处理垃圾的成本补回来，至少得找平。